何以中國 | 采盡武夷山三春煙雨 他揉出一盞金駿眉
中新網北京4月20日電(記者 郎朗)一雙手,在鐵鍋中翻炒了60多年,微微泛黃,厚實、粗糙。
腫大的手指關節上,皮膚織起厚厚的繭,指頭處凈是細細密密的小裂口,嵌著洗不掉的褐色茶膠質。
名茶“金駿眉”就出自梁駿德這雙手。
經年累月的萎凋、揉捻、發酵、干燥,他和武夷山里的茶葉培養出某種默契——只要用手一捻,就能知道茶葉熟成幾何。
眼下正是4月雨季,春茶蘇醒吐芽,煙雨朦朧的武夷山龍形般蜿蜒在閩贛交界處,有一種蓄勢待發的蓬勃。

“武夷山上有仙靈,山下寒流曲曲清?!鼻О倌昵埃吨傺秃陀讶擞斡[時,曾驚嘆于武夷山的奇絕。
這里是“綠色翡翠”“蛇的王國”“鳥的天堂”“昆蟲的世界”…… 郁郁蔥蔥的森林澆灌在季風帶來的降水中,猶如一個天然襁褓,孕育了一切。武夷山國家公園里,萬物競自由。
數萬公頃的森林一呼一吸間,調節著晴雨冷暖。在它的呵護下,柔風淡日,較低的年均溫,加之豐沛的雨水,不僅是動植物的天堂,也為茶樹提供了絕佳的生長環境。
碧水丹山,重巒疊嶂;清溪汩汩,流水潺潺,滋養了武夷山茶樹的天生麗質。落葉層層堆積成富含著各種礦物質和微量元素的腐殖質,天然的營養成分被茶樹吸收后,孕育出了鮮嫩、飽滿的茶青。
桐木村,深處武夷山國家公園核心區,誕生了世界紅茶鼻祖正山小種。
“松煙香,桂圓湯”, 正山小種獨特熏染的香氣和飽滿順滑、甘甜的茶湯400年前征服了歐洲的味蕾,締造了中國茶的傳奇。
祖祖輩輩以茶為生,梁駿德的命運也早早地和茶浸泡在一起,16歲起,他便跟著父親做茶。
正山小種傳統制作工藝費時費力,充滿艱辛。其中有道工序叫“過紅鍋”,經過萎凋的葉片發酵后放入燒熱的鐵鍋,徒手下鍋迅速翻炒,復揉,再烘焙。這能讓口感更醇更甜,湯色更亮。
梁駿德在學習這項手藝時才十幾歲,白天采茶,晚上練過紅鍋,溫度高達200℃的鐵鍋把雙手燙得起水泡,紅腫疼痛,他也從不叫苦叫累。
“做人和做茶是一樣的?!彼f,人在草木間。
天時、地利、人和都為后來“金駿眉”的誕生埋下伏筆。
2005年6月,兩位前來武夷山尋茶的北京茶商提出:“能否用純芽頭制作頂級紅茶?”彼時市面上尚未出現芽頭制紅茶工藝,但梁駿德憑借數十年經驗判斷,可以一試。
沒舍得用春茶,實驗用夏茶進行。凌晨4點,從3萬顆茶芽中精選采摘1.5斤芽頭,經過72小時調試,首批干茶出爐,形狀緊細似眉。沸水沖茶,葉片輾轉翻滾,如十萬沉舟重逢春水,茶湯金黃透亮,花香果香蜜香層層綻放,可連泡12次以上——即便時隔20年,梁駿德依然清晰地記著這個日子:2005年6月8日。
這一天,世界擁有了“金駿眉”,梁駿德有了一生最驕傲的作品。
因為對原材料要求高,且全程手工制作,金駿眉價格高昂,市場上也不乏偷工減料之流,但梁駿德從未想過要以更省力的方式換取更高的利潤。
像守著那碗澄黃透亮的茶湯一樣,這位正山小種非遺傳承人一直守著自己傳承的初心。
年逾古稀,他還在做茶,還在不斷嘗試開發新的品類。他希望通過產業的發展,把手藝盡可能遠、盡可能久地傳承下去。
這雙手或許難以洗凈經年累月留下的茶膠質,卻讓茶芽的芳華,凝結成盞中永不褪色的春天。
水本是空山,茶給了它松香、鳥鳴,和那朵曾到訪的白云。
水遇茶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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