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又一年的年關臨近了,經營香煙、酒類等門市的個體老板唐經秀,又一次走進宜賓珙縣曹營鄉政府的大門——從1995年至今的15年里,她已記不清自己究竟來這里多少次;但她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找鄉政府要賒欠的煙酒款。截至2004年,鄉里欠她的賒賬合計9.135萬元,截至2007年元月25日,政府清欠后的余款為6.4075萬元。
曹營鄉現任黨委書記周學泉說,由于鄉政府陸陸續續欠唐經秀的錢,已經有10多年了。目前,鄉黨委政府已研究決定,尚差唐經秀的5萬余元,爭取在本屆任期內陸續還清。
講述鄉政府10年賒了我9萬多元的煙酒
珙縣曹營鄉,地處偏僻山區,沒有工業、沒有礦產資源等,鄉財政比較貧困;45歲的唐經秀,是當地龍勝村村民。1989年,唐經秀借款,承租了曹營鄉鄉鎮企業經理部一門市(隔壁是餐館),主要經營香煙、酒類、飲料等日用品。唐經秀的這個小店,距鄉政府大院不到10米。
12月25日上午,本報記者在曹營鄉見到了唐經秀。唐身材異常瘦弱,臉色蒼白。唐經秀以前在鄉政府大門旁邊開店的小店,現在已變成了一家電器經營部。她說,當時,鄉政府官員在附近餐館就餐時,用的煙酒,大多就在她經營的門市“購買”;鄉政府用的白紙、紅紙、膠水、圖釘等辦公品,以及菜油、卷紙、洗衣粉、豆油、味精等日用品,均有人來拿,主要以簽字的賒欠方式拿走。
一開始,唐經秀與鄉政府的“合作”比較零星。但從1995年至2004年,近10年里,雙方進入“固定”的賒欠合作期——曹營鄉政府編號為第35號的《欠款登記表》,就是專門記載欠唐經秀款項的:截至2004年,煙酒等賒賬合計9.135萬元;截至2007年元月25日,政府清欠后的余款為6.4075萬元。
賒賬從鄉長到林業員都是長期“顧客”
“從1995年至2009年,曹營鄉政府換了6任鄉領導,1995年彭永堯當鄉長到2005年郭春均當鄉長的4屆期間,鄉政府的工作人員,記不清有多少人,都光顧過我的門市。”唐經秀回憶說,從黨委書記、鄉長,到一般出納、林業員都是“顧客”;拿走的物品也五花八門,貴到香煙、白酒,小到圖釘、膠水,但都采取賒欠方式。
“那時他們最喜歡抽的是紅塔山、阿詩瑪,10元左右一包,喝的酒有瀘州特曲、五糧液等。”唐經秀說,這些來拿東西的人,都說是為了“公干”,“我只關心誰拿了什么東西、記了多少賬,最后如何能到鄉政府簽字報銷。”
唐經秀拿出的一本賒賬冊里,相關記錄寫得滿滿當當,其中還包括一些紙張已發黃的欠條;雖然那些用來別欠條的曲別針也生銹了,但欠條上的簽字、蓋章,尚清晰可辨。
隨意摘錄幾條:
張成蓉(時任財政所出納):2004年元月2日中午,1壺菜油44元;元月6日,兩盒瀘頭36元;元月9日,拿2瓶九洲春18元,后又拿4瓶9元的酒合計36元;元月13日,2包白塔山煙14元。
肖開宏(時任副鄉長等職):2001年12月23日至2007年7月28日用車費用260元,木床一張60元。
……
要債跑斷腿、磨破嘴15年多次討要
面對如此名目繁多的賬目,唐經秀應付起來“游刃有余”。唐說,賒賬的程序很簡單,只要是政府的“熟面孔”她都敢賒賬,“這些政府的工作人員來拿東西,都要在賬單或發票上簽上‘經手人’,隨后找到鄉長簽字認可,就可以拿到鄉財政所入賬了;財政所一般都不會付現金,而是開張蓋章的欠條給你,等有錢時通知你去拿。”
時至今日,唐經秀手里仍有一大摞蓋有“珙縣曹營鄉財政所”鮮章的欠條,其中最早的欠條開具時間是“1998年12月22日”;最大的一筆欠款金額“2001年12月20日開出的3.118萬元”。
為了結算這些賬,從1995年至今的15年里,她幾乎“跑斷了腿、磨破了嘴。”“我都記不清楚多少次到鄉政府登門要債了,前后15年,政府班子換了一屆又一屆,有的鄉領導調到其他鄉鎮任職,有的則調到縣里,可賬照賒不誤,每年年終才‘擠’出三五千元當還款。”唐經秀說,自己的門市是小本經營,可流動資金大部分都壓在了政府欠款上。
在2005年至2007年期間,唐經秀年僅5歲的兒子和15歲的女兒先后被瀘州醫學院附屬醫院查出“先天性甲狀線瘤”、“先天性十二指腸梗阻”等病,需動手術住院治療。在多次到鄉政府登門要錢無果后,她只有向民間借貸4萬多元,用于搶救兒女。
到2009年5月,唐經秀的小店無法正常經營下去了,她迫切需要流動資金。于是,她向農行申請貸款。讓唐經秀想不到的是:自己已被銀行納入“黑名單”。銀行工作人員告知:“你有不良記錄,已貸的款未還。”
還錢現任鄉黨委書記:爭取本屆任內還清
2006年至2008年期間,周學泉任曹營鄉鄉長,現任曹營鄉黨委書記。周學泉說,由于鄉政府陸陸續續欠唐經秀的錢,已經有10多年了,2006年他到曹營鄉任鄉長后,立即要求政府工作人員不能再去唐經秀店里賒欠貨物,以前欠唐經秀的貨物款將安排鄉財政陸續歸還。統計到2006年,還欠唐經秀貨物款7萬余元,迄今已安排鄉財政陸續歸還了2萬多元,還差5萬余元。目前,鄉黨委政府已研究決定,爭取在本屆任期內陸續還清這5萬余元。
2008年底至今,趙永強任曹營鄉鄉長。趙永強說,雖然自己是新官,但對于“舊賬”同樣要認。“僅去年春節前,就安排鄉財政歸還各種欠款30多萬元。臨近春節的前幾天,自己簽還款字據的手都簽軟了,其中按比例歸還了唐經秀5000元欠款。”趙永強說,目前鄉黨委政府正在向縣上反映,爭取財政撥款,勒緊褲腰帶,將包括唐經秀在內尚余的數十萬元欠款在兩三年內全部還清。趙永強表示,從2006年8月起,鄉黨委政府就明確宣布,工作人員不能再以“鄉政府”名義到外面賒欠貨物、吃飯,“現在就算一支5角錢的筆都要我簽字認可才行。”
記者調查
鄉政府大小債主共有多個
1995年至1998年期間,彭永堯任曹營鄉鄉長,后來彭永堯調離曹營鄉后,不幸溺水死亡。1999年至2000年期間,陶友昌任曹營鄉鄉長,現調任珙泉鎮黨政辦工作員。12月26日下午,記者多次同陶友昌電話聯系,均無法接通。
2001年1月至2005年4月,曹營鄉鄉長是范志,他現在是上羅鎮黨政辦工作人員。“有時鄉政府接待客人用餐,就叫人到唐經秀店里賒欠煙酒等。到月底統計,由我簽字到鄉財政報銷。”由于他離開曹營鄉近5年了,對于至今有沒有還清唐經秀的欠款,“不是很清楚。”2004年至2005年期間,朱建軍在曹營鄉任黨委書記,現在是珙縣文體局長。他曾要求不要再去賒欠貨物,以前欠的舊賬陸續歸還。
2006年至2008年期間,何兵任曹營鄉黨委書記,現在是珙縣巡場鎮鎮長。何兵說,上任后發現確實有差欠唐經秀貨物款的情況,他要求鄉政府經辦人員想辦法陸續歸還,“但具體差唐經秀多少錢,自己已調離,記不起了。”
曹營鄉現任鄉長趙永強說,自己2008年到曹營鄉發現:前幾任鄉政府差各種欠款100多萬元,其中欠唐經秀的貨物款只是一部分。盡管唐經秀是比較大的一個債主,但鄉政府的大大小小債主有40多個,只能逐年按比例歸還。(華西都市報記者 羅暄 田富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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