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界定網絡文學
如果把1999年蔡智恒的網絡長篇小說《第一次親密接觸》作為網絡文學揚帆起航的標志,那么,迄今為止,網絡文學已經走過了十年的歷程。十年間,網絡文學從無到有,由弱到強,以原生態的迅猛生長力突飛猛進,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以至于一度有人預言:網絡文學時代的到來將導致傳統文學的滅絕。
但是,就在網絡文學一路高歌猛進,甚至已經與傳統紙質文學平分天下的時候,一個難以回避的問題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什么是網絡文學?網絡文學是什么?
這似乎是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或者說是一個早有定論的問題。網絡文學,當然指的就是網絡上的文學。沒錯,一直以來我們始終是這樣界定網絡文學的——最起碼大多數人是這樣界定的。但是今天,對網絡文學的這樣一種界定卻越來越捉襟見肘,難以自圓其說。
在網絡文學出現伊始,為了將其與傳統的紙質文學相區分,我們不無隨意地將其命名為“網絡文學”。無疑,這一命名標示的是這一文學的傳播載體,而非其屬性與特質。秉公而論,這一命名當初并無太多不妥。其時,網絡文學與傳統紙質文學是界限分明、涇渭了然的,二者各自固守著自己的陣地,“跨界”的情況很少出現。況且,在歷史上,以載體作為某一類型文學的命名依據也屢見不鮮,比如古代的碑文、簡、札、策等等。但是,實際的情況是,網絡文學接下來野火燎原般的發展使這一命名猶如一件不再合身的衣服,網絡文學的規模擴張迅速脹破了這一命名本身的內涵所指。
今天,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間的界線已經越來越模糊,呈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糾結狀態。這種“糾結”主要表現為一種雙向的“跨界”。首先,網絡文學向傳統文學延伸。一些以網絡寫作起家的作者在積累了相當的文學經驗和人氣指數后,逐漸不滿足于網絡作家的身份,開始向傳統文壇進軍,在紙媒文學期刊發表作品,在專業性的文學出版社出書——而這類文學期刊和出版社此前一直被視為傳統文學的穩固陣地。近兩年來,一大批聲名鵲起的網絡作家還進入了各級作家協會系統。這無疑也意味著網絡作家和傳統文學作家在身份上已經由對立走向了融合。此外,隨著網絡文學的發展,一些基礎較好、素養較高的網絡文學作家也在有意識地向傳統文學汲取營養,文學性這一傳統作家最為看重的核心元素在一些優秀的網絡文學作品中逐漸顯現、增強。一些網絡作家已經不再僅僅是敘述故事、涂抹心情、制造玄幻。
同時,傳統文學也在向網絡文學悄悄地進行著擴張運動。首先,一些傳統作家開始在網絡上首發作品、開設博客,或作品在傳統紙媒上發表后在網絡上轉載、傳播,以擴大影響力。其次,很多正規的傳統文學期刊在網絡上開辟了電子版,雖然顧及到期刊的發行量作品上傳可能會相對滯后,但畢竟也成了“網絡上的文學”。此外,一直以來,傳統文學除了擁有一支相對穩定的創作隊伍,還擁有一支與創作隊伍比肩同行的文學批評隊伍,兩者形成了唱和同步的共同體。網絡文學影響的日益強大使傳統文學批評隊伍再難對其視而不見,注重學術性和學理性的文學批評正在將網絡文學納歸到自己的視野之內。
這種雙向的“跨界”無論對傳統文學還是對網絡文學無疑都是好事,由對立走向互融也必將成為未來文學發展的主要態勢。但是,這也給我們帶來了一個不小的麻煩,那就是,今天呈現在網絡上的文學,已經不再僅僅是由網絡寫手們創造的單一形態的文學,而是幾乎包容著一切文學在內的文學的全體。那么,一個問題就難以規避地出現在我們面前:如果“網絡文學”的外延已經擴展到等同于“文學”的程度,那么,“網絡文學”的概念還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嗎?在這種情況下,“網絡文學”就是“網絡上的文學”的內涵必須予以修正。否則,我們將無以指涉那些類型化意義上的、具有獨特形態特征的網絡文學,也會造成“網絡文學”這一概念使用過程中的混亂。
因此,對網絡文學進行重新界定是我們目前不得不追加的一份工作。具體地說,就是要使“網絡文學”這一概念由過去的傳播媒介指向,轉換為一種文學類型指向,即網絡文學不再指涉“網絡上的文學”,而是指涉一種具有自己獨特風格、獨立美學趣味的文學類型。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網絡文學自身其實也包蘊著豐富的多樣性,因此,任何力圖廓清“什么樣的文學是網絡文學”的努力都難免有遺珠之憾。但是,目前來看,網絡文學走向通俗方向的類型化寫作趨向逐步明朗,校園文學、玄幻小說、言情故事等已經成為網絡文學的主體,具有故事性強、節奏快又偏于娛樂和宣泄功能等特點。隨著網絡文學自身的發展、成熟,網絡文學的特點肯定也要發生變化,今天它是這樣的,明天也許就會是那樣的,因此,網絡文學的內涵也許就是流動性的,任何時候都不宜進行絕對的本質主義的界定。但是,一個約略的界限還是需要的,而這個界限必須是類型學意義上的,而不是以它是不是存在于網絡之上來判斷。只有這樣,我們對網絡文學的引導也好,提升也罷,才會有了明確的對象,我們對它的前途的判斷才會更加科學合理。
□楊利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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