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廣州本田在其工作計劃中增添了一項讀起來很拗口的新內容——“與日本本田著手研究成立廣州本田新的研究所”。
這項舉動意味著在這家合資公司的旗下將增加一家研發機構，目的是在此基礎上開發新車。而在過去9年的合資歷史上，這家公司生產的車型一直是從本田公司引進的。
本田公司原本可以通過輸入車型從合資公司獲得穩定的收益，它為什么會愿意在中國成立研究所研發新車？
“這不是外方想不想的問題，這是大勢所趨。”廣州本田執行副總經理付守杰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付守杰所說的大勢，是指國家發改委去年底發布的《關于汽車工業結構調整意見》的通知。“通知”要求，中外合資汽車企業要盡快兌現當初的合同承諾，否則“暫停建設分廠并暫停進行新產品公告申請”。
從20年前開始，“合資”一直是外資汽車廠商進入中國所繞不過去的門檻。政府限制外資股權比例的目的，一是保護民族汽車工業過早受到沖擊，二是希望實現以市場換技術的戰略。
但在三年前，北大學者路風宣告“以市場換技術”戰略失敗。此后，既失去市場又沒有技術的擔心一直彌漫在中國汽車廠商的心頭。
《深圳商報》曾經發表文章諷刺說：過去曾有人把汽車合資企業比喻為雞和豬開餐館，雞貢獻出蛋，而豬卻貢獻出肉——外方可以源源不斷地供應技術，而中方只有市場。終有一天，市場會像豬肉一樣割完，豬的存在價值也所剩無幾。
但被人們所忽略的是，沒有合資，曾經屬于幼稚產業的中國汽車業不可能這么快掌握成熟的汽車制造技術。更重要的是，至今沒有哪家合資汽車廠商公布過當時所簽的合同約定，合同上是否有關于技術轉讓的條款，并沒有人知道。
國家發改委有關負責人表示，在簽訂合資合同時，外方做了很多承諾，但若干年之后，有些內容并未落實，這其中包括設立研發中心和上馬發動機等項目條款。
外資不履行合同，本可以通過法律渠道解決，為什么需要發改委來施加政策壓力？
一種解釋是，吸引外資是地方政府政績的一部分，因此，長期以來，外方在合資公司里擁有話語權，合資雙方雖然股權相等，但地位并不相等。
盡管無法預測合資時代何時終結，但現在，在國家發改委的強硬態度下和中國汽車廠商發展自主品牌的強烈呼吁聲中，中國的合資汽車公司已步入了一個微妙的“后合資時代”。在這個時代，核心技術將成為中外雙方角力的對象。
伙伴還是對手？
在過去的合資歷史上，中外合資伙伴間的關系并不是很愉快。
中國汽車工業的合資始于1980年代。1984年，北京吉普率先與克萊斯勒公司成立了中國的第一家汽車合資公司，隨后上汽與德國大眾于1985年組建了第一家轎車合資企業，這兩家合資企業拉開了汽車工業大規模引進外資的歷史。
從1997年開始，中國政府加快了引入外資品牌的力度，希望促使外國企業將新技術更快帶進來。1997 年，上汽集團與美國通用汽車簽約合資；1998 年，廣州方面又與本田合作。
到了2002年前后，全球汽車產業“6＋3”競爭格局下的大企業悉數進入中國(“6”指通用、福特、戴姆勒-克萊斯勒、大眾、豐田、雷諾-日產；“3”指本田、寶馬、標致-雪鐵龍)——它們的年銷售總量達到世界汽車銷售總量的90%以上，占有全球市場的絕對優勢。
合資企業雖然為中國帶來了大量車型，但由于沒有“國產化”政策的硬性約束，許多合資企業以“全球采購”取代國產化，甚至許多車型直接采用了大件組裝的方式，致使中國人引進技術的愿望依然無法實現。但外資公司對中方合作伙伴也是滿腹牢騷。
2003年10月，日產總裁卡洛斯·戈恩在東京車展上對《華爾街日報》記者說：“中國合作伙伴除了提供低成本勞動力和銷售渠道外，中方對實際經營和管理的貢獻幾乎為零。”他說，中國合作伙伴卻占合資公司的50%股份，這是日產汽車這樣的外國公司進入中國蓬勃發展的汽車市場所付出的代價。
福特汽車公司總裁謝尼克也曾坦言：“外國公司例如福特公司如果被容許合資企業擁有50%以上的所有權，中國汽車產品在全球的競爭力也會進一步得到提高。”言下之意，中方掣肘著合資企業的發展。
既然受政策所限，無法解除“婚約”，中外雙方還不得不將就著過下去。中國仍然為其供應著龐大的汽車消費市場，而外方也不得不一步步滿足中方的技術渴求。
在廣州本田去年新建的增城工廠中，50%的設備需要從國外進口，在過去，如果這些設備出現問題，他們可以打電話讓外國工程師來處理，但現在，廣州本田要求自己的工作人員必須有處理能力。“這是和過去最大的不同。”廣本執行副總經理付守杰說。
“在‘后合資時代’，對中方的要求更高，過去中方可以當‘甩手掌柜’，不思進取，但現在不行了。”付守杰把合資企業比喻為購買商品房，“過去人家把房子建好后，你拿著鑰匙入住就可以了，現在直接入住就不那么容易了，你必須參與到戶型設計、結構中來，甚至還要親手去買裝修材料。”
而培養國內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又是汽車合資企業自主創新的重要環節。過去外方直接導入車型，配套技術完全由外方說了算，中方零部件廠商無從技術滲透，“接下來我們會更多地在中國尋找上游供應商，扶持他們，讓他們和廣州本田捆綁發展。”付守杰說。
“廣州本田已安排了未來5年的工作計劃，其中包括合資企業自主車型的推出。”他最后說。(徐鐘）
